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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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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如流水,悶熱的夏日劃走,秋日便到了。

這段日子,但凡思夏拐彎抹角提及馮素素的事,都被張思遠罰了不少課業。

她忍不可忍了。

這日,思夏下學後,拐去靜風軒,要舊事重提,她要搬出去。

才一進了正屋,一個婢女低低道:“娘子,阿郎在書房睡著呢。”

今日當值的人並非紺青,是個剛到鄖國公府不久的婢女許彤兒。

張思遠睡眠差,入夜少寐,時常頭暈,所以一直在吃安神藥,調養了幾年,雖有好轉,但依舊聞聲易醒。

他喜靜,不願留很多人在跟前伺候,尤其睡覺時,屋中只留一個侍者。

思夏點了個頭:“我去看看他。”說罷便輕聲慢步地朝他書房而去。

也是奇了,今日他午覺睡這麽久。思夏走近一看,張思遠睡得安穩,叫了兩聲也不見他轉醒,便失落地到一旁的書案前坐了。

等了小半個時辰,還不見他醒來,思夏就有些著急了。

這時,李增過來了,看到了趴在案上的思夏,走過去,朝她行了個禮:“娘子。”

思夏坐直,朝睡著的張思遠看去,她阿兄怎麽還不醒?莫不是感覺她今日要跟他說事裝睡的吧?

李增走到張思遠身旁,看他像是在歇晚覺,免不得疑惑:“阿郎的午覺不曾睡過這麽久,也不曾睡得這麽沈。”

思夏莫名地心慌了,走上前去,推了推,又輕輕叫:“阿兄,阿兄?”

推了數次,叫了數聲,仍不見張思遠轉醒。如果不是他胸口起伏,她恐怕以為他死了。她急急推了推他,他依舊睡得踏實。正常人這樣搖晃也該醒了,何況他睡眠一向輕淺。

思夏那要搬出去的話早就封上了口,慌著神把那個當值的婢女叫進來,質問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許彤兒頗為無辜地回:“阿郎服了藥就睡了,之後婢子就在外頭守著,並不知道出了什麽事。”

思夏一張小臉變得煞白,這安神藥吃多了變成了“睡神藥”?

李增知她素來敏感多心,此刻怕她急出個好歹來,先勸道:“娘子別多想,興許是阿郎累極了,叫趙先生再來看看。”轉而對許彤兒道,“還不快去請!”

許彤兒忙答應了一聲,轉身就走。

思夏眼神冷了下來,喊住她:“回來!你知道趙先生家在哪裏就去請?”

許彤兒心裏打了個突,吞吞吐吐:“婢子、婢子……”

思夏並不想先過多詢問婢女,畢竟讓張思遠醒過來才是要緊事。她迅速道:“你好好在這裏當你的差,請醫正的事用不著你!”

許彤兒順從地折回身來,卻不知這差事該如何當了,只緊張兮兮地立在屋中。

思夏攥了攥手,發覺手在抖,深深呼了一口氣,又喚了個人進來,吩咐道:“讓紺青過來!”

紺青不當值時,正是屋中瑟瑟發抖的許彤兒給張思遠侍奉湯藥。

紺青尚不知出了何事,就聽思夏以不容反駁的口吻命令:“你速去宣陽坊請趙醫正過來,不許同任何人多說。”

紺青腦子“嗡嗡”響,不用問也能猜到出了何事,她不敢停留,轉身就走。

出屋時又聽李增吩咐人:“去和門房說,將大門、角門和後門全都關了,除了紺青,其他人出入,一律前來稟明,違者立刻捆了!”

許彤兒驚駭地聽到這句,跪在地上哭哭啼啼:“婢子絕不敢不盡心服侍,是真的不知出了何事!”

思夏恨不得上前抽她一巴掌,氣道:“我也沒說是你,你嚇成這樣是為了什麽?”

許彤兒一怔,又擦了把淚:“阿郎吃了藥就睡了,侍奉的就婢子一個,有沒有事,婢子都難逃其咎。”

思夏一雙大眼睛翻湧起怒氣,兇巴巴地咬出了“你很聰明”四個字。

這顯然不是誇人的話,以致許彤兒更加害怕,渾身上下抖出了身在在冰窟窿裏的架勢。

李增喚了人進來,叫人看住了她,免得還沒問出什麽來,思夏看她不順眼而讓人把她打死。

趙醫正是騎蝸牛來的嗎?思夏要罵紺青無用時,聽著屋外匆匆腳步聲,見趙醫正進來了。她眼圈立馬紅了,就要給他跪下了:“求趙先生救命。”

趙醫正跑得滿頭大汗又氣喘籲籲,一手拎藥箱,一手托住她:“趙某、趙某先看一看。”

思夏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個耽誤事的,連忙讓開了路。

趙醫正沒問出什麽來,以致望聞問切不完整,但從脈象上看,張思遠是服了投入酒中的風茄。

他開箱取針,又要了火,在上面烤過後,慢慢刺進張思遠頭頂。

思夏並不懂針灸,看到那一排針就肝兒顫。她在一旁兩手交叉,手指攥緊,指節微微泛白,仿佛她才是被紮的人。

過了好一會兒,張思遠才轉醒。他緩了緩,看清了周圍的人,腦子暈得像糨子,卻有心思回想了一番這是怎麽回事,午後吃了藥便有了困意,還驟然增了頭重腳輕之感……

“阿兄。”思夏幾乎要哭出來,奔上前去,依著趙醫正的話將他扶起來,讓他靠在憑幾上。

這還沒完,還要催吐,免得一會兒再睡過去。

這時張思遠撐著力氣擡手,推了推思夏。她明白,他這是不想讓她看。

以前又不是沒見過他快死的慘像!

可此時,思夏不敢較勁,便又提著心到外頭去等,一不小心轉成了一顆陀螺。轉著轉著她就疑惑了,剛剛還是擔憂,此刻渾身上下的急切變成了火氣,天靈蓋快要炸開了。

步子一頓,眨了眨大眼睛。

趙醫正是奉太後懿旨侍奉張思遠的,藥是從太醫署出來再經趙醫正檢查才送來,太醫署也有記檔,若是張思遠出了事,他必然活不成,所以送過來的藥不會出錯。

今日紺青不當值,侍奉湯藥的事就是那個哭哭啼啼的婢女來做,想來是她出了問題。

張思遠多年吃藥,吃出了厭煩,凡是看見那一碗藥,他都會一口灌進去,即便是碗鶴頂紅,他也能做到不聞不問,仰脖送入腹中。

“風茄……風茄……”思夏喃喃了兩聲。

紺青上前扶住歪歪斜斜的思夏:“娘子?”

思夏有些懵!好端端的怎麽就生出了這麽一樁事?

這時趙醫正從裏頭出來,如實相告:“娘子不必擔心,鄖公無大礙,不過這兩日會有明顯的疲憊之感,還請娘子多費心照看著。”

思夏點了個頭,還向他道了聲謝。

“趙某要看一看藥渣和鄖公的吃食。”

思夏讓人取來。藥渣和吃食全都沒問題,想來風茄是單加進去的了。

趙醫正勸她:“趙某不該摻和貴府上的事,只是,娘子有什麽疑惑,先等他好一些了再說,免得……免得又像四年前那樣。”

四年前,正是長公主離開的那年,張思遠傷心過度,病情急轉而下,險些死了。想到此,思夏心頭一震,連忙點頭應下。

他又朝紺青道:“鄖公的湯藥還需按時吃,小心侍奉吧。”

紺青答應了一聲。

這時街上響起鼓聲。國朝宵禁嚴苛,鼓聲結束,便要關坊門了,坊門關閉後不可輕易開啟,街上不許有人行走,只許在坊內活動。

思夏擔憂張思遠夜裏有事,便請趙醫正今晚歇在鄖國公府。鄖國公府在勝業坊,趙醫正家住宣陽坊,反正他也趕不回去了,在這裏住一晚對雙方都好。

思夏不敢得罪他,唯恐他不盡心盡力照看張思遠,對他一向客客氣氣,讓紺青給他備晚飯,又讓人收拾一間房出來給他住。

趙醫正道了聲謝便隨紺青去了。

思夏再去看張思遠時,他正歪在榻上,閉著眼,手肘撐著憑幾,李增給他拉了拉毯子。

她走上前去,李增便給她讓了位置。張思遠睜眼,攥了攥拳,才知四肢依舊無力,卻還是扯了個溫和的笑,聲音有幾分幹澀:“讓你擔心了。”

思夏眼周有酸味翻湧,問他:“阿兄哪兒不舒服?”

哪兒都不舒服,渾身難受!他卻只道:“頭沈得厲害。”

“我幫阿兄揉一揉?”思夏歪著頭問他。

他眨眼表示同意。溫軟小手,按在他太陽穴上,揉了一會兒,他嫌棄了:“笨手笨腳的,我頭更沈了。”

思夏:“……”

她沒幹過伺候人的活兒,確實是手笨。

張思遠沒力氣,只想閉著眼,可思夏餓壞了,忙問他:“酉正了,阿兄要用膳嗎?”

他暈頭轉向,忘了吃晚膳的事,點了個頭,李增趕緊讓人去準備。

稍後有婢女在外頭布置飯菜,思夏將張思遠扶起來,他頭重腳輕,險些栽下去。

思夏用力扯住他,又將他拽回榻上:“阿兄還是別動了。”然後,讓人在書房設了食案。

因張思遠吃甜會咳嗽,平日李增不會讓廚房給他備點心,不過會特意為思夏準備。思夏想著張思遠今日實在痛苦,便將屋中侍者都支了出去,給張思遠餵了一塊。

只一塊,吃完便不讓吃了,她又端起一碗粥遞給他:“百合蓮子粥安神,今日不喝了。阿兄剛吃了點心,喝胡麻粥,潤肺止咳。”看他不接,便舀了一勺餵他,一勺一勺又一勺,讓他吃了半碗才肯罷休。

待用過了飯,張思遠便閉著眼在榻上歇著,他怕自己又睡過去,用力睜了幾下,撇頭看見呆傻的思夏,問道:“在想什麽?”

思夏扯謊道:“沒想什麽,吃過飯有些困。”

張思遠平靜地笑笑:“你跟我繞彎子?”

思夏苦惱,原是想聽趙醫正的話,等過兩日再和他說這事的,可她不聰明,在他面前偽裝得不夠格調,腦子裏想什麽,臉上就表現出來,他不瞎,自然看得明白。

她只是在勸:“阿兄先別急,紺青已經帶人去查了。”

“告訴她,”張思遠道,“不管是誰,不許打罵!”

思夏詫異,有人對他做了這種事,他居然仁慈到不許打罵,他是怎麽想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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